我喜歡做菜，也喜歡看食譜和美食節目，可惜對新奇的異國菜色，經常沒有勇氣嘗試，就算煮了也不確定味道是否正宗。

人在荷蘭，疫情間不必通勤上班，突然有了空閒時間，便立志精進廚藝。我立刻想到對門的摩洛哥鄰居娜提法，她生養了八個孩子，有幾十年掌廚經驗，加上這裡外食很貴，每天都得開伙，想必廚藝了得。開口請她教我做菜，她爽快答應，我們決定學「雞肉塔金鍋」，這是娜提法全家大小都愛、餐桌上的經典不敗款。

塔金（Tajine）是摩洛哥傳統料理，也是該陶製鍋具的名稱，下面是圓盤，蓋子是一個倒扣的長頸漏斗，水氣不易散失，可以最大程度保留食材水分。我沒有塔金鍋，不過娜提法說沒關係，因為塔金鍋本來是設計在柴火上直燒，現在沒辦法在戶外起火，用普通鍋子即可，就是千萬別貪快用高壓鍋，細火慢燉才好入味。

我首先學到將一整隻雞拆解成八塊，原來只要順著關節處下刀，完全不必蠻力和大刀；也學到如何用小刀拔雞毛，用大拇指把雞毛輕壓在刀面上，就能非常俐落地除毛。鍋裡放一點油煎香雞肉，再加入切丁的紅蘿蔔、番茄、蔥，和一把連莖帶葉的香菜，孜然粉、紅椒粉和辣椒粉等香料組成異國風味，一小撮番紅花把整鍋染成金黃。加點水煮滾，十分鐘後加入切塊的馬鈴薯，切記不能攪拌，否則馬鈴薯會鬆散起渣。也可以隨興加豌豆或大蔥等綠色蔬菜，轉小火燜煮半小時。塔金鍋適合搭配米飯或麵包，但娜提法強烈推薦，第一次務必用扁圓麵包來配餐。當天晚餐果然獲得家人喜愛，美麗的金黃色令人食慾大開，各種蔬菜吸收了雞肉的甜分，盤底的每一滴醬汁都被用麵包抹淨下肚。

平常娜提法上街要包頭巾，那天下午，她舒服自在地露出頭髮，把荷蘭陰暗的冬天關在門外，在充滿香氣的溫暖廚房裡，逐步教會我這道拿手菜。忙碌後我們坐下來喝一杯茶，說起孩子最愛吃的其實是披薩和炸薯條，不那麼喜歡傳統食物，可我們都堅持著，希望給孩子們更多認識家鄉味的機會。

後來我又陸續和日本好友學做壽司，才知道原來普通家庭只做散壽司，一大盆端上桌就開吃，精緻費工的花捲壽司要去餐廳才有。墨西哥好友Anna和Mayra教我油炸玉米餅（Tlacoyos），這道街邊小吃堪稱清冰箱料理，幾乎任何食材都可以當內餡，用玉米粉做餅皮，不黏手且容易操作，我很開心學到活用豆子和玉米當主食，往後可供變化的花樣多了，不只是單調的米飯麵食。我也教他們炒飯和包水餃，她們竟然喜歡到每個月包一次餃子，還把Tlacoyos的內餡包入餃子裡。

孩子們的互動多了，味蕾被啟發了，點點滴滴認識不同文化。我們這幾個身在異鄉的女人，聚在一起把鄉愁醃了，配著歡笑和淚水下肚，每次坐在熱氣蒸騰的廚房裡，就覺得自己不孤單，交換菜色和心情，豐富了彼此的餐桌和生活。

【刊登於聯合報 2021-06-13】